第二十五章 重回故土-《川南侠隐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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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兴会好生失落,突然又自嘲:我好不稳重,一到家门口遇见这样一点事情就心浮气躁,以后如何能成大事,殊不知好事多磨,越是临近到家,我越要冷静,养足了精神,才好见阔别已久的战友兄弟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知道自己心情亢奋,再无睡意,不忍心打搅杨曦,又见山间一座道观有灯火闪烁,心想左右干等无聊,不如去游玩一番,他向船家借了斗篷,顺着舢板走上岸来。

    只见那座道观虽然不是十分宏伟,但临江而坐,也是气度雄浑。门楣一块黑木匾额,上有“缙云观”三字。

    山门石壁上雕刻着流云仙鹤、其刀法浑厚,造型精美。王兴会走进观去,依次经过天王堂、药王殿、后面是一座永乐宫,王兴会见永乐宫殿前雕塑着七人,都作道士打扮,手持拂尘,当先一人,仙风道骨,左手拂尘,右手长剑,他知道这里供奉的是以丘处机为首的全真七子。

    中国道教以老子为始祖,奉张道陵为天师,是我国最大的本土宗教,元朝时全真派长春真人丘处机以74岁的高龄,自山东昆仑山再往西游三万五千里,在中亚机遇“一代天骄”成吉思汗,成就了“一言止杀”的历史性创举与汉蒙佳话,拜为国师,及到后世,全真教依然是道教中实力最大的派别。

    王兴会敬仰丘处机为人,见那长剑上已经挂满蛛网,随手拿起一把拂尘,往那石像上扫去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说道:“好,好,居士善心,老朽在这里多谢了。”

    王兴会吓了一跳,定睛望去,只见西北角一张卧榻上,坐着一个佝偻的道士,他身材矮小,全身穿着黑色道袍,刚才进来这好一会,竟然没有看见他。

    那道士见吓了他一跳,略表歉意地说道:“无量天尊,老朽吓到居士了,实在过意不去,老朽患有风湿,这几日阴雨天,不能起身,殿上灰尘,已经多日不扫,多谢居士善心打扫,多谢了。”

    王兴会连忙和他见礼,说明江面遇雨,到此游玩,那老道士不住点头轻笑,两人拉起家常,王兴会几年不曾回过四川,这时候听到四川乡音,也是颇感亲切,他问起老道士年纪,老道士用干瘪的手比划着说:“九十三了。”

    王兴会问道为什么这道观只有一人住持,那老道士喃喃地说道:“唔,该有三十年了,我为了躲避战乱带着七个门徒,从缙云山搬来这里,后来英国人挑唆西藏人和四川打战,官府没空去管,我大徒弟和二徒弟去了,嗯,他俩都是藏边甘孜人,他们老家还有亲人,自然是要去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后来袁大头来了,三徒弟和四徒弟说袁大头不好,要当皇帝,要我们过以前的苦日子,三徒弟好四徒弟又走了,嗯,其实他们都作道士了,还去管那些俗事做什么,我早说老三老四心里放不下,不是当和尚道士的料,他们也嫌我老了,管不动他们了……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北洋军又来了,老五老六说,他们要和孙先生一起去反抗北洋的鞭子军,于是他们也走了,我六个跟在身边的弟子,就这样都出去了,他们从小跟着我,就像我的儿子一样。”

    王兴会知道他说的是川境几次战斗,川军和英军发生在藏边的战事、护国、护法战争,川军都有参与,王兴会都生在其时,民国年间,四川战事之多在全国也不遑多让,果然,那老道士又说:“唉,老七也走了,说是去找他六个师兄,他走的时候才十二岁,原以为他年纪最小,会留在我身边送终,这一去,怕也有五六年了吧!该长成大人了。”

    王兴会问道:“那你的徒弟们,中途就都没有回来过吗?”

    老道士答道:“没有,都没有,这几年来来道观的施主居士也少了,我只记得,这大半年来,你是第一个来这里陪老朽说话的居士了,按理说,都这么些年了,他们也该回来了,老七走的时候和我说,他们要是回来了,说明肯定没打战了,天下太平了,他们要是不回了,那就是不回了,回不了了……,唉,回不来了,是什么意思啊,难道心里真是没有我这糟老头子了,他们一定回得了,等天气再暖和点,我也该出去找找他们了。该去找找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呜——”,船舶上汽笛声鸣起,王兴会心中感慨,心想战事频繁祸及生灵,竟然连方外之士也不能幸免,他的七个弟子,多半已经有人在战乱中丢了性命,他想安慰几句,也觉得怅然无语,他站起身来,要辞行而去。

    老道士拉住了他说:“且慢且慢,这位居士你是在外游历之人,你要是看到我七个弟子了,就叫他们回来,这时节天下也该太平了,他们也该回来了,我是走不远了,走不动了。我的弟子们,都姓什么来着?我想想,我想想……”

    汽笛不住催促,王兴会等了一会,见那老道士抓耳挠腮,说了半天,竟然一个名字也想不起来,他见王兴会要走,眼里泪花闪烁,嘤嘤地哭出声来:"都怪我,几十年了,也没有喊过他们大名,总是老大老三的叫,连他们叫什么名字也忘了,算了,你走吧,你走吧,我一急什么都想不起来了……你走吧!“他从枕边摸出一本淡黄小册子,”来,这本经书可以逢凶化吉,你常在外面行走,送给你,保佑你无灾无难,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王兴会心中悲呛,老道士不断催他快走,他只得离去。船慢慢启动,王兴会最后还看见那道士坐在殿门口擦拭眼泪。

    经过这一件事,他心中更加思念连天山杜刚和易老伯、虎娃他们,他掏出那本小册子,是***士常常念诵的《度厄真经》。

    这天上午时分,云开雾散,每隔十多里岸边就开始出现集市码头,杨曦也早已经睡足醒来

    两人知道已经近了重庆地界,江面上往来船只次第,十分繁忙。王兴会说道:“船只行走太慢,我们就这里下船吧?”杨曦知道他归心似箭,说道:“都听你的。”

    两人在朝天门时弃舟登岸,到驿站雇了匹好马,抽上两鞭子,那匹马撒开四蹄,驮着两人沿江向连天山方向奔去。

    路上夜宿早行,经过两天,这天王兴会突然指着前面一座平顶的山峰说:“看,连天山。”

    杨曦也隐隐约约认出来,两人再打上几鞭,迎了上去。

    到达板桥饭店时,邓锦凡认出了他,兴冲冲地要随他一起上山:“杜寨主和老爹他们知道你回来,不知道有多高兴,”他一面交代了店小二,要他好好把守路口,一面解掉身上穿的厨师外套“走,我陪你上去!”

    王兴会一双手把他按坐在凳子上。邓锦凡自打脚被胡桂全打折了腿,这些年左腿早已经变形,行走骑马都很不方便,王兴会知道他一直很少上山,往来传递情报都由店中伙计来完成。他温言说道:“好兄弟,咱们这里是个紧要关卡,离不得人,我脚力快,恨不得飞上山去,你就不用陪我们上去了,还是我们自己走吧。”他想再说几句安慰他的话,看着他的脚,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邓锦凡眼中热泪打眶,连说几个好字,痴痴得望着王兴会和杨曦跨上马背绝尘而去。

    远远望见山寨大门,王兴会心里喜极,在马上高声大喊:“大哥,大哥,老爹!大哥、大哥、老爹,虎娃!”跑到凤凰寺石阶下,他也不及栓马,跳下马背就往石阶上跑,呀的一声,寨门大开处,三人迎上前来。

    他抱住最前面一人,欢喜地说:“老爹,老爹,是我啊,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易老伯看了王兴会一眼,这才认出:“兴会,兴会,是你,果真是你。”一双枯藤样的手抓紧了王兴会。

    虎娃一怔,也认出了他,王兴会把他搂进怀里,在他胸口上扑扑两拳:“好小子,长这么高了。”又摸了摸他的头发。

    杜刚站在后面,等他和虎娃亲近完,才走上前,一把抱住了王兴会,四人都是眼中含泪。

    王兴会又像几人介绍了杨曦,杜刚一把抓住他手,说道:“好,都好”一起迈进聚义厅,王兴会一回头,只看见虎娃跟在身后,他抓住了他的手,易老伯隔得稍远,王兴会正要转过头去,突然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,但是哪里不对劲,一时候又说不上来。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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